导语
2022 年 6 月,我在脸书上看到莉雅说她做了一档播客叫作《一手故事》,听上去像是一个叙事类的节目,于是我马上在 Pocket Casts 中搜索到了这档播客。当时《一手故事》已经发布了两集节目,我看到第 2 集的标题中有“胚胎师”这个名词,对这个职业感到好奇,就先从这集节目开始听起,通过莉雅的讲述我发现前两集节目是一个系列,都是关于冻卵和解冻的,虽说之前看到国内女明星冻卵的新闻,但是这两集节目让我对女性冻卵和解冻卵子用于生育的过程有了更详细的了解。
相比同类型的《故事FM》,刚起步的《一手故事》有一种粗糙感,在剪辑和配乐上还不够成熟,但是我对于未来发布的节目充满期待,因为我从很早就关注到莉雅的作品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莉雅的读者,从《好奇心日报》开始,莉雅就会报道那些有关公民社会和边缘群体的议题,《好奇心日报》停止运转后,莉雅又受邀加入了《端传媒》,专注于对台湾本土议题的书写,她一直追踪台湾的疫情,写过好莱坞食物造型师李宛蓉、泡在 Clubhouse 上听两岸三地网友的聊天,写出的报道有她自己的特色。如今她从文字报道转换到音频叙事上,我相信她一定会不断地改进节目制作,做出一档优秀的叙事类播客。于是我订阅了《一手故事》,希望每次都能第一时间听到最新一集的节目。
到了 7 月,我喜欢的另一档播客《跳进兔子洞》和《一手故事》同时发布了一集关于虚拟偶像(Vtuber)的节目,让我十分欣喜,听完后我就在月刊中分享了这两集节目,还把《一手故事》的单集节目推荐给了《跳进兔子洞》的制作人佳勋,甚至还幻想过同时采访她们两位。
10 月 11 日,台湾的卓越新闻奖公布了 2022 年「Podcast 新闻奖」的入围名单,《一手故事》凭借前两集以冻卵为主题的系列节目入围,被卓越新闻奖的评审评价为”娓娓道来在法律的提供和限制下,现代女性如何推进自己的人生自主……流利的剪接与清楚的角色架构,让故事的叙事进行非常流畅而有个人在其生命与工作历程中的知识论内涵。”。
我借此机会私信莉雅,先是祝贺她接着邀请她接受我的采访,她很爽快地答应了,她说第一季的最后一集节目 10 月末会上线,所以我就和她约好第一季节目结束后找她聊一聊。
在采访中最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莉雅在念研究所时学习的是电影,因而她在撰写脚本和后期剪辑都有一定的基础,所以她可以很快地上手做出一档叙事类播客。而且她一开始就对于《一手故事》这档播客有着非常清晰的规划,第一季以“微趋势”为主题,围绕这一主题她列出了很多的议题,通过合适的受访者的个人故事呈现出其中的一些趋势。
让我更惊讶的是,她是在一边工作还一边上课的情况下,一个人身兼企划、采访、后制三职,做到了每两周发布一集新节目。可想而知《一手故事》的前 6 集耗费了莉雅大量的心力,她也因此觉得很疲惫。还好从第 7 集节目开始,陈莉雅招募了两位伙伴组成了制作团队,她主要负责企划、采访、整理文字稿,助理制作人陈宥菘负责后期剪辑和配乐,监制叶家瑜会参与选题讨论和提供节目推广建议,三人合作完成了后 7 集节目的制作。莉雅说招募两位伙伴是她做播客至今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11 月15 日下午,卓越新闻奖公布了 2022 年度的获奖名单,「Podcast 新闻奖」最终由真实罪案主题播客《我在案发现场》获得,虽然《一手故事》本次未能获奖,但是后期以团队形式制作的 7 集节目相比于入围的两集节目在制作上已显得更加成熟,笔者相信《一手故事》会凭借新一季的节目再度入围明年的「Podcast 新闻奖」。
「推播助栏」与《一手故事》的制作人陈莉雅详细的访谈内容如下,略有删减和调整,「推播助栏」下文简称「推播」,陈莉雅简称「莉雅」。
推播:在制作《一手故事》之前,你有什么样的工作经历?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
莉雅:在制作《一手故事》之前,我是一个记者。毕业之后,我大部分的工作经历都是在新闻媒体。一开始在台湾的财经媒体《天下杂志》当数位内容编辑,中间有离开新闻业大概一年,跑去做电影。从 2015 年年底开始,我在《好奇心日报》做记者,先跟他们远端合作,后来直接到上海工作。离开《好奇心日报》后,我在《端传媒》工作了两年左右。
离开《端传媒》之后,我就是自由接案的状态。有一个比较长期合作的是跟台湾的《联合文学》杂志,我主要是帮她们做整合行销专案管理。这个跟我之前的工作不太相关,一部分是因为我从事新闻业已经有一段時間了,想要休息一下,稍微转换一下跑道,去试一下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但是在做了跟内容无关的行业之后,我只有一个心得,就是我还是比较喜欢做内容。到今年 10 月底我才跟《联合文学》结束了合作关系,回到了自由工作者的状态,目前正在跟几家媒体在谈工作。
但这段期间我还在继续做特约记者,比如今年五月时我帮《报导者》写了一篇上海的报道。一开始我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其实很严重,只是先从大家的朋友圈或者微信上听到一些朋友在讲,但是后来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太对劲,接着我开始在脸书上大量地关注上海的消息。《报导者》总编辑就问我有没有时间写一篇文章,我本来觉得我应该要写,她刚好找上了我,所以就合作了。
推播:是什么样的契机促使你决定做《一手故事》这个节目?
莉雅:在今年初以前,我都没有想过要做播客这件事情,它从来不是我的目标。
在台湾三级警戒期间,飞地书店的老板张洁平问我要不要做一档播客,她觉得当时台湾社会有蛮多恐慌的情绪,如果有一档播客,可以每天跟很多身处在疫情中人去聊,或许对很多人来讲,不管是对资讯的焦虑或者情绪的疏解上都可以起到一些帮助。可是碍于我当时手边还有非常多的专案,所以我没有时间,加上我本身对我自己的声音很没有自信,所以当时就没有做。
虽然当时没做成疫情相关的播客,但洁平的建议也让我思考自制内容这件事。我确实觉得,即便我不在媒体机构内,也可以尝试持续做内容。一开始想的更多的是文字内容,比如说做一个博客或者是一个 Instagram 账号,偏向把访谈集结成一系列的专题,当时还真的没有想到要做播客。
离开端之后,我在写作上或内容产出上有很多的疑惑,所以我就约洁平出来喝杯咖啡,然后分享了工作上的疑惑,当时她又建议我做播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我就是有这样的信任吧,我就开始认真思考这件事。
洁平说台湾应该有一个自己的《故事 FM》,她很喜欢《故事 FM》,我除了喜欢听《故事 FM》,也很喜欢《纽约时报》的《Modern love》。它本来是一个读者投稿的一个专栏,内容非常的丰富而且很有生命力,后来变成了电视剧和播客,变成一个很完整的 IP 。我是《Modern love》的忠实读者,我很喜欢里面对于人的描写的深度,那些内容都来自于真实的个人故事,所以当时我想我或许可以试试看(做一档类似的播客)。
今年 4 月,我开始筹备我的节目。一开始打电话给很多朋友说我没什么信心,节目好难做,我声音又不好听诸如此类的。
另一方面,台湾的播客在历经 2020 到 2021 的爆发期之后,现在市场进入了一个红海的状态。不像中国大陆,市场量级够大,分众的节目可以各据山头,台湾本身的市场比较小,你一旦在早期就占据市场,成为所谓的顶流 Podcaster,大部分的广告市场都会被吃掉,所以我觉得我现在来做播客的时机,客观来看的确不是特别好的时间点。
但很多朋友都建议我先做再来烦恼,因为很多内容是你没有做过之前,你根本不知道怎么调整,这些朋友给了我非常多的启发和勇气。
推播:访谈类的节目更容易制作,为什么你要做一档叙事类播客吗? 你从哪些节目中汲取了经验?
莉雅:在做播客这件事情上,我想要做一个在形式上不一样的内容。因为台湾九成以上的节目都是访谈类的,其中有很多优秀的访谈类节目。坦白讲,我没有那么大信心,我可以赢过这些节目。我觉得访谈类节目要成功,有两个很重要的部分。
首先是主持人本身要有魅力。台湾很多的访谈类节目可以进入排行榜上,是因为主持人本身就是个名人,那些本身不是的名人,比如像《股癌》、《百灵果News》或是《台通》,节目主持人都非常有个人特色。《股癌》专注在股市这件事情上,《百灵果News》讲话的风格比较百无禁忌。至于《台通》主持人的讲话风格,就很像你在跟一些有点中二的大男生聊天,会觉得他们节目和好笑、很舒压。
另外一点是主持人要是非常专业的访谈者,采访到的那些大咖都是平常不容易采访到的。就像《不明白播客》,主持人袁莉是《纽约时报》的资深记者,她在中国的议题上有自己的独到见解,所以她在做有关两岸三地话题的采访时,她抛出的问题不多,但是她能邀请得到关键的人,她会去引导这些人说出关键且富有观点的内容。
但是我本身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过去我在机构里面工作,可能有一些读者知道我,但大家关注我,更多是关注我的背景,一个待过两岸三地媒体机构的记者,可是我觉得我离那些很有特色的专业主持人还差得远,我的特色不是非常鲜明。综合这些原因,就没有考虑制作访谈性节目。
因为我研究所是学电影的,我的毕业制作是做数位叙事 App,我对于拍片或写故事脚本这件事情,一直都有兴趣。我知道像《故事 FM》 这种叙事类节目,在后期制作上会比较辛苦,它的门槛相对于其他的播客比较高,可是我对这样的门槛並不会害怕,首先我有技术,我会剪辑,然后我对构建故事脚本、对声音设计这件事情都有基本的认识,所以我很快的就跨过了这些技术面的问题。
《一手故事》前面 6 集都是我自己企划、采访、剪辑,后制。在制作的面向上,我很在意音质或是节目剪辑后的流畅度,这些东西都是我念研究生时期学电影获得的,反而不是我做新闻记者时得到的。以前我一直觉得我在研究所念的东西没怎么在真实社会中的带发挥,会有一种断裂感,但是《一手故事》链接起了这些东西。我出去采访用的是新闻专业的技能,回来剪辑内容,用上了我研究所学到的东西,所以我觉得它对我来说是一个很不错的作品,其实我也很意外,最后会是一个声音的产品结合了我在学校里所学跟工作上的技巧。
我一直都跟别人开玩笑说,我进入新闻行业是误打误撞。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进到新闻行业,很多传统的新闻人是抱有新闻理想进入这个行业的,我比较像是因为第一份工作不小心进了《天下杂志》,所以我就默默开启了新闻记者的工作。我进到《天下杂志》后一年,刚好遇到了 2014 年台湾的太阳花运动,还有 2014 年香港的占中,我在新闻行业工作的期间,历经社会剧烈变动,我站在新闻媒体的视角,开启了我对整个社会的认识,启发了我做想做的事情。
其实研究所时期,我更关注的是如何让我自己的作品比较好,没有那么关注社会的发展,但到了我做新闻记者时,我就会开始关注我的作品如何帮助到更多的人,两者是很不一样的面向,过去更往内,后来更往外。我虽然没什么梦想,可是我希望人生中能留下一个自己的作品。不管它是一个怎么样的形式,但我没有想到会是一个播客,我也很意外。
未完待续……